第30章 第三十章-《一念关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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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初月又惊又羞地立在原处。就在这时,房外突然响起吵闹和惊叫声,隐约听见有人在骂:“又是那些杀千刀的朱衣卫!”于十三瞬间警觉,反手一摸,拔出早已藏好的匕首,如猎豹一般轻捷地闪到门边,他轻轻地推开门,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。刚看了一眼,于十三却又记起了什么,连忙回头,便见初月正震惊地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于十三飞身来到初月面前,抬手捂住她的嘴,轻声道:“别叫!”初月刚想挣扎,却见于十三忽闪着眼睛认真地望着她,“帮帮我。”

    酒楼走廊里,卢庚正带着一群朱衣卫匆匆穿梭在各个房间进行搜查。不一会儿便来到于十三所在的雅间门前,敲了敲房门却没听见门内有回应,几个朱衣卫对视一眼,便一脚踹开房门,一道冲了进去。

    刚冲进房间,跑在最前面的朱衣卫就被兜头泼了一脸酒,随即便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:“放肆!”那朱衣卫顿时暴怒,拂袖一抹脸上的酒,拔剑就要冲上去,却被身旁的卢庚一把按住。

    众人这才看清,独自坐在案前之人是初月。

    卢庚俯身道:“参见金明郡主,朱衣卫奉旨搜查钦犯……”

    初月气恼道:“朱衣卫,又是你们朱衣卫!”她带着醉意走上前,“我是钦犯,那是不是沙西王府里全是从犯?”她拽着卢庚便道,“来啊,你们搜啊,搜啊!”

    卢庚哪里敢惹她?急忙道:“郡主误会了,下官多有打扰,见谅。”他一使眼色,朱衣卫们连忙跟上他,一道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卢庚出门就冲着被泼酒朱衣卫的脑门拍去:“你冲她拔剑,是想得罪整个沙西部?上回在行宫,羽林卫那帮人找我们麻烦,还是她出手帮的忙。”那人自己也觉得后怕,唯唯诺诺地应了。

    朱衣卫离开后,初月立刻上前掩上门,回头道:“都走了。”

    门边的柜子一下打开,于十三闪身走出来。他伏在门板上听了听,见外面确实没有动静了,这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身后初月好奇地问道:“你真是钦犯?”

    于十三一边继续穿衣裳,一边笑道:“你猜呢?”他胸膛还赤裸着,明明外表看着是个书生,身材却很是挺拔劲瘦。初月脸上一热,扭过头撇嘴道:“八成是因为欠了别人钱,上这儿来躲债,听到有人找,就心虚了吧?”

    于十三突然凑到她面前。一瞬间逼近过来的面孔俊美风流,一双桃花眼轻柔带笑,初月便觉心口有根弦被怦地一拨。她下意识想后退,但很快便强自镇静道:“干嘛?”

    于十三笑眼弯弯道:“我看哪家的小娘子这么聪明,我还想费尽心思想编个理由呢,结果你就已经帮找好了。哦,忘了,刚才你说过,沙西王府的金明郡主,我想想,叫什么来着……”他思索了片刻,眼睛一亮,笑道,“初月。”

    初月错愕道:“你怎么知道?!”

    于十三稍站远些,摆好了造型,淡定道:“知道我是哪种钦犯吗?采、花、贼。安都里大户小娘子的芳名,我都如数家珍。”他一抚额发,看上去风流又潇洒。

    初月一怔,随即道:“我不信,你还知道我什么?”

    于十三娓娓道来,“你叫初月,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梦到了头顶着新月的大母神,就特意给你起了这个名字。你呢,没准也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大母神转世,所以经常不服你哥哥,成天舞刀弄枪,做着光大沙西部的梦。”他见初月露出震惊的神色,便略一停顿,问道,“没错吧?”

    他来回打量着初月,继续说道:“你平常爱穿男装,今日却穿了身这漂亮的衫子,还涂了胭脂,一定是去会情郎的。但是天才刚刚黑,你就一个人跑到酒楼里……”他吸了吸鼻子,已有了猜测,“……不点灯,还喝了不少酒,呵,那多半是情郎伤了你的心,借酒浇愁。”

    初月惊呆了:“你、你到底是谁!?”

    于十三又一抚额发:“刚才不是都说过了吗?钦犯,采花贼啊。”

    初月脱口便道:“不可能,天下哪有采花贼口口声声自己是采花贼的!”

    于十三笑看着她:“金尊玉贵的郡主都能帮我躲朱衣卫了,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啊?”

    初月哑口无言,半晌才低头道:“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鬼使神差就帮了你,原本我和他吵了一架,想进来喝口酒。可掌柜说雅间都没了,我又不想在外头和别人挤,就随意找了一间看起来没人的雅间……而且,我也讨厌朱衣卫!”

    于十三恍然,“难怪我早就定好的房间,会突然多了个仙女儿。”

    初月又一怔,随即便笑了起来:“你说话真好玩。”她想了想,邀约道,“我还是闷得慌,要不,你陪我喝口酒吧?”

    于十三叹了口气,推着她往座上去,边走边说:“月儿妹妹啊,此刻风清月朗,酒香人美,所以有几句金玉良言,你千万要听我说。第一,伤心的时候,小娘子千万别一个人跑出来喝酒,容易出事;第二,更别主动拉着陌生男人喝酒,不管那个男人多玉树临风,多温柔讨喜,都更容易出事;第三,以后要是再遇到好看的钦犯求你救他,千万别答应。万一他转头就翻脸要劫色劫财呢?那真的真的会出大事儿!”说着,他按着初月的肩膀,让她坐下,给她倒了一杯酒,“好了,这地方让给你,酒也让给你,我打发人去沙西王府捎个信,叫他们一个时辰过后过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初月被他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弄懵了,还未回过神,于十三已打开窗户,往外看了看。

    “看在相逢即是有缘的份上,能再帮我一个小忙么?”他回头认真地看向初月,“别把今晚的事说出去。”

    初月下意识就点了点头:“我不会说的。”

    于十三抬手一指窗外皎然的上弦月,清亮亮的桃花眼一弯:“要对着初月发誓,我才信。”

    初月愕然,正要开口,于十三却已对她眨眨眼睛,翻身向窗外一跃……初月急追到窗口,但见明月当街,行人寥寥,哪里还有于十三的身影?

    四夷馆中。如意手中握着一把峨嵋刺,正在审视着。忽听门嘎吱一声打开,杨盈走了进来:“如意姐,你找我?”

    如意招招手,让杨盈过去,将峨嵋刺递给她,道:“上次教过你怎么用,还记得吗?”

    杨盈点头,将峨嵋刺戴在手上,灵活地比划了几招。如意出手攻上前去,作势要劫持杨盈,杨盈熟练地做出了应对。如意指点道:“再快一点,你没有武功,最要紧的是刺伤对手。”

    杨盈加快动作,又比划了几招。这次如意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,微笑道:“这下差不多了。别拿走,我让元禄涂好见血封喉的毒药再给你。别怕,行动之前,我会给你喝一杯我的血,里头有万毒解,虽说时间久,药力淡了不少,但保你的命应该没问题。”

    杨盈仍有些惴惴,问道,“真的有用得到的时候吗?还有,远舟哥哥给我的这个。”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的扳指给如意看。

    如意道:“但愿用不到,但我向来行事,都是要做最坏的打算。”

    杨盈忐忑地问道:“最坏有多坏?”

    “就算攻塔失败,就算你的身份被揭破,你至少还是安国的公主,他们不会杀了你的。”如意顿了一顿,看向杨盈,说道,“但是会不会侮辱你,就只能看运气了。”

    杨盈不禁一抖,但很快便镇定下来,轻呼了一口气,道:“我不怕。远舟哥哥跟我说过,万一出了事,我杀不了他们,就让自己晕过去。总之,受辱也不是我的错,我不会想不开,也不会寻短见。只要熬过去,活下来,就有希望。”

    如意点点头:“你就记住,不管发生任何事,都不是你的错。梧国就不该把你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,懵懵懂懂地送来安国,办这么大的事。”

    杨盈却微笑道:“可是不来走一遭,我永远也没机会懂些啊。”她转了转手中峨嵋刺。随即又收了笑容,认真道,“……这几天你们都忙,我一个人经常在屋里自己想,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选,我还是会来的。”

    如意帮她拢起鬓边的碎发,微笑道:“不后悔就好。”

    杨盈脱口便道:“我才不后悔呢!”她反而些担心如意,“倒是如意姐你,这几天怎么一直有点不开心,难道……还是因为宫门外的那件事吗?”

    如意神思一时飘远,想了想,说道:“有一个地方,一直囚禁着一群人,特别是女人,她们看起来过得还不错,但其实跟奴隶差不多。我想尽量帮帮她们,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。”

    杨盈试探着问:“是安国的宫人吗?”

    如意一怔。

    杨盈解释道:“我娘也是这样被选到宫里去的,其实她本来早就有了意中人,可采选的圣旨一下,每个良家女子都被列进了名册里,她连想逃都没法子……如意姐,如果你想救她们出宫,那可千万要记得毁掉她们的名册,不然,会连累她们的家人的。”

    如意不由就想起金媚娘的话:“册令房的卷宗里,记载着所有卫众的资料,我们连自杀都不敢,否则就会株连父母家人……”想起她在朱衣卫的册令房“令”字书架上,那密密麻麻宗卷。

    她便从怀中摸出那张记载着自己,但名字已被涂黑的名册页,对着光读道:“任辛,天泰八年五月生,前禇清河县现清原县云家集人,母早亡……”

    杨盈疑惑地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如意叹道:“就是你说的那个东西。绑住我,不,绑住他们的名册。”她信手一扔,那张纸平平地飞到了蜡火边,触到火苗,自行燃起,而后坠落。

    她起身向杨盈抱拳一拜。

    杨盈大惊,连忙避开:“如意姐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如意凝视着她的眼睛,诚恳道:“谢谢你提醒我。以前我是你师父,可今天,你是我的一语之师。”

    杨盈立时害羞起来:“我、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。”

    如意欣慰道:“你真的长大啦。”她顿了一顿,又微笑道,“……也变漂亮了。”

    杨盈一下子开心起来,摸着脸对着铜镜,左看看右看看,“真的?哪变漂亮了?哪儿啊?”

    如意指了指杨盈的头顶,笑道:“这儿。你越来越自信,越来越聪明,整个人就像一块璞玉一样,被慢慢打磨成和氏璧啦。”

    杨盈眼神一亮,眨着眼睛看向如意:“那你两个徒弟里面,到底我强一些,还是李同光强一些?”

    如意失笑,抬手一敲她的脑袋:“一样的聪明,也一样的爱吃醋。”

    杨盈捂着脑袋,皱眉道:“疼!”

    四夷馆走廊内,于十三也被宁远舟敲了一记脑袋,捂着头一叠声地叫疼。

    宁远舟又好气又好笑地道:“越活越活去了,进房之前,竟然连里面有没有人都没弄清?”

    于十三揉了揉头,了不在意道:“酒楼里那么吵!你放心,我最懂小娘子了,我看她眼神就知道,她绝绝对对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。我来跟你说这事,不过是为了谨慎。”又道,“对了,撤离路线我是弄出来了,但塔那边他们真是看得挺紧,朱衣卫也加了不少高手,只怕……”

    宁远舟淡淡地道:“没关系,前几天我已经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了。”

    于十三眼睛一亮,“是什么?”

    宁远舟道:“一会儿我先找如意商量商量,落实了几个细处,再告诉大家。”

    宁远舟回到了自己房间内,借着昏黄的灯,继续看着永安塔的地图。突然一阵凉风吹来,他不禁咳嗽了两声。

    宁远舟怔了怔,伸手试了试自己的脉搏,眉心不由皱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刚放开手,如意便敲门进了来,见他凝眉,便问道:“你刚才找我?”

    宁远舟见到如意,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,“是啊,阿盈说你出门去了,你去哪了?”

    “去给你买桂花果子啦。”她将手里的油纸放在桌上,不紧不慢地拆开,取出一块儿递过去,“尝尝,安都的特产,特别香甜。”

    宁远舟接过果子,满眼笑意地望着她,“呵,又买甜食哄我开心,怎么了?突然心情这么好?”

    如意点了点头:“我想明白朱衣卫的事情该怎么解决了。”

    宁远舟收了笑,问道:“你想怎么做?”

    “毁掉朱衣卫的名册,再给白雀们解药。”如意认真地说道,“邓恢那天肯听你的话,在安帝的眼皮子之下冒险放属下们一条生路,我想他并没有珠玑说的那么坏。只要他肯稍作配合,上千位朱衣卫,说不定就有了自由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宁远舟一怔,但在看到她眼中的光后,又缓缓笑了,“来,把我的运气分给你,祝你马到成功。”他边说着,边将手中的果子掰了一块,递到如意面前。

    如意伸手去接,宁远舟却又不肯松手。如意无奈,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果子。宁远舟就着如意咬的地方,也咬了一口,满意地笑了,又继续问道:“你到时一个人去?”

    如意道:“媚娘会帮我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动手?”

    如意道:“我想在你们攻塔前后,如果到时候城中大乱,你们这边的压力也会小一点。”

    宁远舟点头,指了指案上地图,道:“好。那你也来帮我参详一下攻塔的计划。”

    如意看了一眼地图,神色不由认真起来。问道:“就是你上次说想到的新主意?”

    宁远舟点点头,“我想知道,安国常用监禁贵人的,还有哪几处地方?”

    一日后,夜晚。

    新月半悬天际。永安塔边,一队巡逻的安国士兵经过后,树丛中露出了宁远舟、元禄、于十三和钱昭四人蒙面的脸。

    四夷馆杨盈的房间里,如意、孙朗、丁辉和一使团侍卫,四人都换上了六道堂制服,正互相协助着粘贴人皮面具。杨盈正在窗边来回徘徊,不时望向窗外,期盼等候着。

    永安寺里,僧人们敲响了晚钟。闻声,藏身在草丛里的宁远舟四人对视着,宁远舟比划着手势,指示进攻方向和协同安排。四人随即展开行动。

    钟声传到四夷馆,杨盈房间的门打开,杨盈从房中走出,而如意等人早已化身成宁远舟、于十三、钱昭和元禄,紧随在杨盈身后,齐齐走出。

    一行人乘上车马,很快便离开四夷馆——今夜安国成国公府设宴待客,礼王殿下受邀前去赴宴。

    路上,“于十三”还在和“元禄”闲聊着:“听说成国公府上的玉泉酒特别好喝……”

    此时,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处,一个朱衣卫悄悄地探出头,看到杨盈和四个护卫的脸,立即用镜子反光传信给街尾的朱衣卫。另一队乔装后的朱衣卫随即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钟声中,真正的宁远舟等人扑向了永安塔。

    元禄和于十三从两侧拖住塔外的守卫,掩护着宁远舟和钱昭冲上高台,冲入永安塔内。但塔内的护卫随即便扑了上来,拦住两人的去路,同他们战成一团。

    塔上警铃大作,守卫从四面八方远远不断地冲出来。警铃声传到塔顶,原本正在房内给梧帝检查饮食的守卫立刻按刀扑了出来。

    梧帝半晌才反应过来,狂喜着喃喃道:“来了,宁远舟真来救朕了!”但守卫很快便又折返回来,粗暴地将他拖到塔中的楼梯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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