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5-那人是谁?-《落嫁枭妃,王爷难招架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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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穿过明堂,过了天井,就是尺妃的屋子。袅袅烟雾间,漫天满眼的白纱,而白的尽头,尺妃安静地躺在床榻上,清雾烟岚笼起她如画的眉目。她身着椰儿刺绣的石榴红锦服,就像一朵盛放的繁。她的表情很安静,安静得甚至看不出生前的痛苦,金簪玉摇缀满云髻,两腮和嘴唇上薄薄地敷上一层水红色的胭脂,看起来含笑睡去一般。

    她定是把自己安排妥当,静静地等待死神的光临。想起她曾经用手指掂起丝线,用无比神往的口气对椰儿说:“好妹妹,如若我穿了你绣的衣服出现在人们面前,那是什么光景,该多引人注目啊!”是的,这就是她引人注目的一天……这个出身名贵,却始终以一种垂首低眉的姿态活着的女子,是否会料到,当她穿扮最绚烂时,正是她最芳菲的生命结束的时候?

    椰儿走到近前,缓缓地跪在了尺妃的身边。她抚起尺妃平放着的手,提醒自己隐忍不要哭,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心是极痛,为了这可怜的女人。她看着尺妃,仿佛在看着以后的自己——以后的自己会是这样的吗?她惘然,她彷徨,谁会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?不会有的。

    她无声地流着泪,无声地向尺妃倾诉自己内心的苦楚,最后将尺妃冰冷的手重新放回原处。就这样,最后送尺妃一程。

    余下的时日,她不愿再想,行一路,走一程算了。她吃力地站了起来,目光有些涣散,她又走得极慢,所有东西都影影绰绰只存下一个轮廓。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的面前,她定定地望着,很想努力地看清他的脸,他只是一个伸臂,就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。

    “别走……龚椰儿。”

    椰儿低呼,随即挣扎着。他的手臂很有力,执意地抱着她,袍领的一面贴在她的脸颊,暖熏滑润的触感,还有龙涎香的味道,他低沉有点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徊:“别走……”

    她抬眼,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水光,显得他神情很伤感,伤感得如同无辜至极的孩子。她的心一瞬间被柔软的东西堵住,她终是哭得累了,将头倚在他的胸前,哽咽着问:“笑笑怎么办?”

    他的身子一滞,抱她的手松了。椰儿也清醒过来,猛地推开了他的手,直直地面对着他。

    华能的面色死白,抿着的唇在止不住地颤抖着,半晌,他极慢、极吃力地回答:“我会给她一个名分。”

    椰儿愣愣地站着,自己明明等的就是这句应承,真自他的嘴里吐出却是撕心裂肺的痛。她忽然一笑:“好,臣妾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她勉力忍着,一转身撩开层层白幔,踉踉跄跄向屋外走去。他五内俱焚,在后面大声地嚷道:“我知道,我一说,你肯定要走的!”

    椰儿哪听得进去,一直走出了屋外,一身素衣素服的齐妃正巧走到门口,看见椰儿停止了脚步,朝里面张望了一下,催促道:“看你头发乱的,快去梳洗一下,吴勇哥哥马上过来。”椰儿闻言,由宫女指引着拐过月亮门,朝另一方向走。

    庭院里,笑笑翘首等待着。

    脖子都酸了,还未见华能出现。她不耐地捅了捅身边的珠儿:“能有那么多罗嗦事,我姐怎么还不出来?”

    珠儿一见她就烦,索性挖苦道:“不全是为了等你姐吧?”

    笑笑远远地看见一群宫人如众星捧月拥着吴勇进来,年轻的吴勇哥哥一身便服,面色和气却漫不经心,眼光朝伏跪的众人一一扫过,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想寻找的目标,才径直往明堂走。笑笑心中猛地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,这感觉仿佛是熟悉的,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,自言自语道:“吴勇哥哥和新王倒有七八分像……”

    跪地的众人见吴勇进去了,才相继起来,站在院子里朝着里面张望。笑笑也赶着过去凑热闹,正望见吴勇高大的身影映在垂地的白纱罗上,白纱罗如浮云一层层滚动,仿佛外面有扬起的风,正把笑笑心里的记忆一点点地浮起。

    这身影……笑笑的心底突然起了轻微的颤抖。

    她有点迷糊,呆神地站了一会,周围的人散尽,她才自嘲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怎么会呢?

    回家去睡个暖和觉,定是这段日子胡思乱想着,有点神经衰弱了。

    明堂里天青瓷香炉里的残香,如众人的泪在慢慢地坠下,跌进灰里。笑笑随着吊唁的人流缓缓步入,想起秋天轻水宮烟霭纷纷的西院里,尺妃的面色皎白如月,像秋水中浮动的一片寂寞的杂,才短短的几个月,就香消玉殒,与残共葬了,心内不免有了感慨,深深地拜了三拜。

    天色开始暗淡,笑笑独自在天井、庭院徘徊了一会,又不敢走得深入,看周围人烟绰动,心下一阵烦躁,垂着头进了一侧的小园。

    忽然,空气中漫漾着一缕撩人的清香,这香气太熟悉了,熟悉得她在睡梦中也能隐隐闻得到。笑笑的心狂跳不定,刚跑了几步,林子里传来惬意而自在的笑声。

    吴勇正站着向齐妃问话,齐妃敛袖应答着,看见笑笑突然出现,俩人蓦地停止了说话。华能见平白冒出个年轻女子,那女子茫然地望着她,神情古怪之极,他的眉微微纠结了一下:“是尺妃的家眷?”

    齐妃扫了笑笑一眼,笑道:“是欣妃家的,一点礼数都不懂。”接着又深深福了一礼,“吴勇刚才所言极是,我这就去准备。”

    说完,朝着园门走,经过笑笑身边,只是淡淡地瞥了瞥笑笑。笑笑的魂灵大半个已经出了壳,头虚弱地垂下,脸色雪一样的白。

    眼前暗了下来,龙涎香拂拂,吴勇站在笑笑的面前。一时间笑笑脑子里一片嗡嗡声,好似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向她袭来。

    吴勇奇怪地看着她,看惯了六宫粉黛的他对美貌的笑笑并不惊艳,因为是欣妃的家眷,他才有兴致过去问话:“刚才有没有看见欣妃娘娘?”他的声音放得十分轻缓,又似谨慎的,仿佛这一问再普通不过了。而在笑笑听来,却如同钝刀子在她胸口打了个洞,一分一分地割裂着她的血肉。

    那日,华能将信函揉成一团,掷到桌面上,生气地质问道:“这信哪来的?怎么是我的笔迹?”

    他冷眼看向她:“你说,本王到底对你做什么了?”

    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,孰不知,这次是大错特错了!华能说他会去查明此事,心里肯定已经不屑于她了。蠢的是她,她奔他而去,却在还未“看到”他的脸,自己的一切就被另一个相似于他的人夺去了!

    园外传来珠儿唤她的声音:“笑笑,笑笑,溜到哪去了?娘娘叫你回去呢!”笑笑仿佛没有听清,只迷迷蒙蒙地定住吴勇。

    那声呼唤,和着震雷,击响在吴勇的耳膜。吴勇惊骇得后退一步,指着笑笑:“你——”

    笑笑扑通一声,跪在了青砖地面上:“吴勇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吴勇脸色大变,四顾无人,抬脚就想走。笑笑在后面拉住他的袍角,哀号道:“吴勇哥哥,奴婢就是那个笑笑啊!龚椰儿的妹妹……”

    他迅速地平静下来,一把扯掉了笑笑的手,冷哼一声:“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他走得极快,脚步没有了那次的仓促,优雅而自若。

    笑笑的眼里空洞洞的,她猛然起身追赶着,失了神智的脚步被园外的高高门槛一绊,整个人跌倒在了门前。

    她终于嘤嘤地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靠近仁裕街的西巷,蒙蒙地落着细雨,湿漉漉的巷子上,倒映着昏冥的灯辉。年后的都城,潮湿的空气中蕴透着料峭的寒意,椰儿撑着雨伞朝巷子深处走,灯光拖起她细长纤柔的身影。

    玄色的大门打烊了,门缝里依稀有零星的亮光在闪烁。不远处袅出丝竹的声音,在斜风细雨中婉转着。椰儿定了定神,轻轻地叩响了门鼻子。

    “哐啷”门声异样的触心,须臾,披着夹袄的女人闪出一道门缝儿,模样惺忪,朝椰儿翻转着眼珠子,斜斜地说话:“找谁?”

    椰儿很有礼貌地问道:“请问大姐,崇先生是住在这儿吗?”

    女人呵着手,不耐烦道:“怎么又来了?不是跟你们说过,崇先生出去个把月了,想找他算命,等他回来再说。”

    椰儿闻言,不知如何回答。女人挥挥手:“一天到晚敲门的,让不让人睡觉了?”说完,门又哐啷关上了。

    椰儿失望地回转身,想着去年夏日里崇先生的话,心里麻酸酸的苦涩。

    后面的门又开了,女人从里面探出身,朝她招手:“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椰儿过去,女人歪着头问:“夫人是来算命的,还是找答案的?”

    椰儿微愣,想着自己的命崇先生已算过了,自己分明是来找答案的,于是老实地应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夫人娘家贵姓?”

    “姓龚。”

    那女人就大惊小怪地说道:“早说不就没事了?我这里有崇先生留下的信函,说若是有姓龚的夫人想找答案,就交给她。”回身拿信函去了。

    椰儿吃惊地站在屋檐下,崇先生料事如神,自己难道来晚了不成?

    世事如棋,尺妃的命运被崇先生一语成谶,而自己的命运是否已经落在局中,心甘情愿地等着认输?她不甘心,所以她来了。在她虚空恍惚的日子里,究竟是寻找他,还是,等待另一个他?

    她要答案。

    女人递了个薄薄的信函过来,皱巴巴的,漾着靡靡的草烟味。椰儿拿了个银锭给女人,女人起初不要,推诿几句满面堆笑地收下了,还一直送她上了轿。

    夜已深,龚母已经沉沉睡去。椰儿站在琐窗旁,半夜里雨过天晴,月亮在西天又爬了上来,出奇的圆、出奇的明亮。清辉洒在她庄重而温和的脸上,她虔诚地拿出了那张信笺。

    她小心地拆了,手指有微微的抖动,当整张纸展开,映在椰儿眼里的只有工整的一个“华”字,她垂下的睫毛颤颤地跳,脸颊上旋即染上了一层更深的伤感,她怔怔地看着,泪水再次潸然而下。

    晚了,太晚了。

    他即刻就要给笑笑一个名分,她还会心安理得地继续呆在王府里吗?她有她的傲骨,她知道,再也不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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