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贾似真瞳孔骤缩,不可思议至极,大声道: “落到西蜀?” “是。”老太监嗓音嘶哑,这种天赋已经让人生不出妒忌,完全是高高睥睨整座修行大山。 正震撼间,十九巷藏书楼的襕衫老人倾巢而出,亲自去催促朝歌城武夫,一道道如渊似海的气息穿梭于大街小巷。 “今年的第一场雪,他为世间普通人劈开一条天门。” 张太岳嘴角含着笑意。 “太惊艳了。”贾似真由衷称赞道: “当他走出神都诏狱的那一刻起,一切都黯然失色,公主殿下何其英明,她拯救了一个什么怪物啊。” 堂堂一国国师毫不吝啬溢美之词,盖因一场雪落到西蜀,简直妖孽到令人发指。 “这一天,贫苦人家也能目睹天地元气。”佝偻老太监慷慨激昂。 没错,世间九成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天地元气,也无法感受。 能够突破到先天境界的,甚至不足一成,未到指玄,无法牵引天地元气。 春雷始鸣,夏蝉天籁,离他们更是遥不可及。 至于各大圣地,寻常人能一窥风景吗?就连相对世俗的神都书院,普通人也无法踏足。 天地元气到底是什么? 九成苍生不明白。 这一天的意义太大了,顾平安让贫苦武夫看到风景,拥有追逐前进的动力,如果道德高阁的圣贤备受赞美,他的贡献却远超圣贤。 半盏茶的时间,大雪如约而至。 朝歌城百姓近乎疯狂,自打他们记事以来,从未见过秋天落雪,紧接着顾公子破境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,几乎所有民众都热血沸腾,在大雪中欢呼雀跃,稚童手持炮仗来回奔跑,坊市间锣鼓喧天,有情调的男女撑着伞在雪中漫步,总之朝歌城喜气洋洋。 “我的眼疾好了!” 有读书人热泪盈眶,激动得差点晕过去,常年手捧书卷伏于桌案,他视线越来越看不清,可刚刚两片雪花恰好落在眼睛上,他竟然能看到远处老妪手里的串珠,还能数清有二十颗珠子。 “我的咳嗽也好了。” “老头子的老寒腿竟然不痛了……” “这雪花是神物吗?俺久病不愈,站着都腰杆疼,现在怎么站得笔直。” 不少民众喊得嘶哑,越多百姓捧着雪花如获至宝,甚至有汉子窃窃私语,说要回家看看能不能雄起,向夫人大展神威。 他们不知,但很多武夫却一清二楚,最精纯的天地元气,治愈小病小疾再正常不过了,它最让人惊喜的是,好像能改善根骨窍穴。 “我冲破玄关了!!” 一个妇人喜极而泣,许多错过年纪冲脉闭塞的百姓,借着雪花精纯意蕴,直接打破南墙,从此往后也是气血武夫了。 这恐怕是世间最奇妙的景象。 昔日顾公子为求开脉颁布悬赏令,竭尽全力争取平常人稀松寻常的东西,最后凭借北海花瓣一举迈入武者境界,而今他不图回报,轻松弥补了很多人的遗憾。 尽管打破玄关后也止步气血境,但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,如愿以偿是世间最美的词汇。 而这一切,全是因为顾公子。 太白楼。 姜宴臣满脸阴沉,整座都城的狂欢与他无关,太过愤怒导致脸庞都隐隐扭曲,洁白的大雪刺痛了他的双眼。 一场雪,攫取了多少声望? 倘若世间能有集齐信仰之力的修行手段,顾平安怕是一跃成为圣人。 毋庸置疑,他不仅是西蜀武夫的恩人,更是大乾百姓狂热的崇拜对象。 这场雪既然落到了西蜀,一定笼罩了至少八州之地。 “为什么?” “公主府长宁凭什么?” “姬扶摇放虎归山,她是煌煌青史最受瞩目的昏君,她为何会这样愚蠢?为何不让他死在天牢?” 谦谦君子姜锦臣彻底失态,歇斯底里地咆哮。 事实上,整个西蜀舆论都很难接受女主乾坤。 况且有大乾女皇这个鲜活的例子,尽管长宁慧眼识珠,但西蜀长期在夹缝中求生存,导致蜀地百姓性情暴戾,而他们笃定女皇执政手段柔和,与蜀地风气背道而驰。 就算顾平安能创造奇迹,长宁想胜出也是不可能,她不得民心,蜀地本就只有三州,一旦失去民心,就等于灭国。 但今天过后。 一切都变了。 武夫承顾平安人情,他们也有家人朋友,口口相传之下,公主府民心就有了,只要不是白眼狼,就一定会偏向公主府。 在民心层面,长宁竟然一跃居上。 这叫姜宴臣怎么冷静? “她只是做对了一件事而已。” “她就只是拿一个俘虏去交易,难道她真是天命眷顾之人?” 姜宴臣愤怒难消,如果在朝堂、父皇心意和背后力量层面再不能碾压公主府,那就非常危险了。 …… 御花园。 “应是天仙狂醉,乱把白云揉碎。” 蜀帝仰天长叹,这场雪无疑很美,已经下了一炷香时间还未偃旗息鼓,雪花坠落在瘦骨嶙峋的脸庞,虽能洗涤肺腑,却改变不了他凋敝病躯,十万大山最毒的蛊虫无药可救,神仙降临也改变不了。 “朕多希望朕也在欢呼的人群中,百姓开心,朕也欢喜。” 蜀帝突然遥望着亡妻陵寝方向,边咳嗽边笑道: “你生前最爱冬天,可你总是抱怨一年又一年没有落雪,你应该想不到,你的女婿以一己之力,缔造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。” “可朕高兴不起来,别怪朕自私,霜儿她们得民心,朕那三个嫡子怎么办呢?朕再不绝情,朕怕三子被你女婿彻底玩死。” …… …… 两仪殿。 女帝兴高采烈,批阅着野士大儒的文章,倒不是内容华丽,而是字里行间透着对皇权的歌颂,很明显他们养望够了,桂花宴结束就迫不及待想在朝堂谋取一官半职。 “只要有真才实学,朕必定重用,尔等不屈服门阀氏族,至少在风骨方面不容置疑。” 女帝轻启红唇,自言自语。 下次科举扶持一批寒门庶子,就让这些大儒传道授业解惑,肯定会形成利益团体,虽说完全不足以跟门阀官员分庭抗礼,但至少能制衡一二。 “朕不是明君,谁是呢?” 正说着。 “姬扶摇!!” 一声厉叱。 这并非母后的声音。 而是…… 太皇太后! 深宫潜修十三年之久,修为高于书院夫子,她老人家竟然入世了。 “祖母。”女帝惊疑未定,起身相迎。 一位白发苍苍九十多岁的老妪拄着拐杖,太后站在旁边,雍容端庄的脸颊笼罩着阴霾。 世人早已遗忘这位太皇太后,事实上她老人家从来不追求世俗声望,朝堂上衮衮诸公都以为她早就驾鹤西去,只是秘不发丧罢了。 今天,她走出地下秘境。 只为一件事。 “姬扶摇,要下雪了,你知道吗?”太皇太后皱纹密布,眼神却凌厉至极。 女帝头晕目眩,绝美玉颊苍白无血色,沉默许久后,艰难地问道: “是叛国者?” “叛你就是叛国?”太皇太后骤然质问。 女帝难堪至极,低头不接话。 她并非畏惧祖母,只是祖母在皇室威望太高,况且皇祖父之妻,父皇之母,这个身份拿到外界,足以震慑得群臣噤若寒蝉。 “回答我!!!”老妪声音滚滚。 “是。”女帝掷地有声。 老妪笑了,笑得阴寒至极: “你这一脉就你一个嫡系,真有恃无恐,为所欲为啊。” “你知道吗?五境之上只需要两件东西,那就是天赋悟性,最高处有延寿之法,而你亲手抛弃的男人,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,他就能给我,给你,给皇室带来延寿的秘法,你喜欢拥有无上权力,只要信任他恩宠他,你这个皇帝都做到一百岁,一百五十岁!!!” 太后心惊肉跳。 延寿秘法,这是常人根本无法拒绝的诱惑,原来五境之上,只要天赋悟性绝巅,就能摸索甚至窃取天地本源化作寿命。 看来拓拔魔头也隐隐猜测到,所以迫不及待要啃噬顾平安。 女帝玉颊冰冷,几乎是锥心刺骨之痛,压抑着愤怒道: “祖母,他就是一条白眼狼,永远养不熟,就算对他千好万好,他也会反咬一口,孙女从不后悔抛弃他,也始终坚信自己的判断。” 太后内心喟叹。 扶摇就算做错任何事,皇室也不敢废黜她,虽说镇南王也是太皇太后的嫡子,可老人家从来只喜欢先帝,极其厌恶镇南王。 “这是第一次警告,我不想再走出地底秘境了,好自为之。” 老妪转身就走,片刻如青烟散去。 过了许久,女帝慢慢闭上凤眸。 “一步错,步步错。”太后再没有谩骂的心思,抬头看着天穹。 这场雪下到神都。 何等的盖世天赋啊? 连太皇太后都为损失这样的人才感到痛惜。 “朕没错。” 女帝面无表情,她最害怕的一幕就这样展现出来。 雪花飘飘,天仿佛裂开了。 一场又一场大雪从苍旻深处缓缓飘落,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殿檐宫阙上,并且摇曳着落在女帝的青丝,黛眉,红唇,乃至心脏。 是的,心脏。 女帝凝视着漫天大雪,感到整整几个冬天的大雪很可能全部落在了她的心上。 否则,她的心头何以变得如此僵硬沉重而冰凉?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,甚至做好了雪花坠落的最坏打算,可当真亲眼目睹,那精纯意蕴刹那间让她情绪崩溃。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,让她重回那个细雨蒙蒙的傍晚,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说出“犯舞弊罪,秋后问斩”这句话。 太后掌心接雪,眸光迷惘,冰凉的触觉却让她心如刀绞。 女帝缓缓低下头,指尖涌出气机扫落脸颊的雪水,这是叛国者的恩赐?她压根不屑触碰。 从暖阁那一天起,她就跟叛国者誓不两立,无论发生任何情况,她都要踩践这个胆敢侮辱玷污她的恶獠。 “为何每次都要来恶心朕!”女帝双眸通红,痛苦得心脏骤紧,每一片雪花坠落都像一个个巴掌打在她脸上,仿佛无声嘲讽她。 太后沉默离去,无意于去问她有没有心痛后悔,桂花宴后说这样毫无意义,原本这一场雪只为她而下,如今这番前所未有的盛景却成了羞辱她的利器。 雪还在下,整座神都城轰然沸腾。 (本章完) 第(3/3)页